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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与我】(第一,二章)

第一文学城 2024-03-10 03:07 出处:网络 作者:zwz编辑:@ybx8
作者:zwz 2024年2月8日发表于第一会所 是否首发:是 字数:11381                 第一章

作者:zwz
2024年2月8日发表于第一会所
是否首发:是
字数:11381

                第一章

  一个名叫小余庄村庄是我和母亲的栖息之地。

  村子里常年弥漫着老旧的尘土气息,到阴天,或下雨下雪才显的清新,明亮
起来。

  一条宽大,崎岖的土路从村子中央横叉过来,一个接着一个的住宅便延着这
条土路两边高低不平的排列着。

  路原本是窄窄的一条或许也曾平缓过,经过长年的人啊,鸡鸭鹅狗啊,拖拉
机啊,收割机啊,形形色色的东西乱走一遭,泥土便被挤压的缓缓向两侧延伸,
直到把两旁高大杨树快要挤倒,才止住步子。

  晴天自不用说,人要是跑起来,灰黄的尘烟便随着裤腿翻腾起来,欢快的飘
到半空中。自行车可遭了老罪,哒啦的哒啦的响个不停,简直要散了架子。

  要是下了雨,鞋底粘的泥能把鞋累掉,只能找个木棍捣下来,或在树身上,
破转头上搞搞。

  母亲是骑自行车去镇里上班的,我也是在镇里上学。我便做在自行车后座上,
随着母亲一块去,一块回来。

  高低不平的路,颠的我屁股生痛。

  好在镇子离村子只有大概两里地远,后面一里地还是柏油路,这点苦痛到还
是能够在承受范围内。母亲知道后,便赶着夜,给我缝了个青灰色的棉垫子,厚
实又软乎,踏实极了。

  雨天,路不好走,泥能把车轮子卡死。母亲便捋捋头发,蹲下腰,找节木棍
把泥捣出来。我呢则去寻节更粗更结实的木棍助母亲一把。

  母亲往往微笑着接过棍子。我有时会捏起一缕发丝,缠绕在指上,轻轻的揉
动,散开。我喜欢母亲的头发,乌黑乌黑的,瀑布一般,泛着蓝光。

  若是大雨连下了几天,路两边的野沟蓄满了水涌了出来,路势较低的地方水
能把人半截小腿淹了。

  母亲和我只能编起裤腿,提着鞋,光着脚,涉水而过。我常常盯着母亲温润
白皙的小腿看个不停,浑浊的泥水点滴的从那优美的截面上缓缓流下,有种莫名
的美感,忍不住的发喜。

  多少个夜晚,母亲在夜里伏在案上写一些东西,或缝些衣物。我傻傻坐在床
头,或趴在母亲肩上,呆呆问道「妈妈,睡觉……,」

  「好,睡觉,利利,先睡吧,妈妈一会就睡」利利是我的小名,余利是我的
大名。

  「不要,一起睡,要不然……我睡不着……」

  「多大了?还缠着妈妈?好了,快睡,要不然明天又该赖床了」

  这时,如果母亲过来,我便立马投入到那温暖,幸福的洋流中。

  若母亲仍在忙碌中,我只能捧着书佯装看会或痴傻般的盯着落满尘埃的房梁,
任由思绪飘荡,我貌似认真思索些什么,但脑子却空的像没水的大缸一样。

  小时候,父亲在我印象中是少见的,他大概只有过年时才会衣鲜亮丽,气势
汹汹的骑着那辆红色摩托车大踏步回到家中。

  我曾仔细观察过这辆牛气哄哄的摩托车,它油箱侧边镶着 XING FU的银色字
母。

  至于为什么说它是牛气哄哄的呢?

  因为在当时这是整个镇上仅有两量摩托车之一,至于另一辆是谁?好像是被
人们称为「龙爷」的人,他大概是一群地痞无赖的头头,我听母亲说外地来的小
偷都要到龙爷这里上香,孝敬孝敬他,这样被人捉住,报上「龙爷」的姓名以不
至于被打个半死。

  反正我父亲大概拥有了这量摩托车,和这量车是一样,都是牛气哄哄的了。

  家里的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各种新奇的玩具,衣服等等都是父亲从这
辆摩托车上带下来的。顺便说一下,电视机是24寸彩电,这大概是整个镇里独一
份,我想这也是父亲骄傲的成本之一了吧。

  说实话,我不太清楚父亲是在外面从事什么,为什么能搞到这么多别人没有
的东西。我问母亲,母亲说大概是倒卖一些东西。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卖东西能这么厉害吗?邻村卖豆腐常常穿着个破汗衫,
看着苦哈哈的。

  村里嘴碎人的话有时能够飘到我的耳边,从他们嫉妒且略带讥笑的语气中我
获取到了「倒爷」二字。

  我不明白「倒」是什么意思,但既然带上「爷」字,那么父亲必然是有过人
之处的。

  我想父亲在外面或许是什么帮派的大佬,毕竟「龙爷」里面也带着个爷字。

  我对父亲的归来是又喜又怕,我喜的是父亲带来的各种玩意,我怕的是父亲
要从我身旁夺走母亲。

  我仍记得在我更小的时候吧,我记不清有多小,大概是很小吧……

  我常常被一种失落,孤寂的空荡感从睡梦中惊醒。我睁大眼镜,伸手一模,
空荡荡的,只剩凉凉的被褥,母亲已然不见。

  随后我便隐约听到父亲房间传来的声音,那种肆虐的声响,像利箭一样刺穿
我的灵魂,使我全身上下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我听见父亲像条耕田老牛似的喘着粗气。

  「时月……时月……你要吸死我啊!」那是我母亲的名字,母亲姓李,叫李
时月「你小声点,别把利利吵醒了,要不然他又该闹了」

  「月儿……月儿……我要淦死你!」

  父亲声音小了些却急切而狂热。

  「你发什么颠啊,轻点!」我听见母亲用力拍了我父亲一下,伴随轻声而又
悠扬的娇叫,我不明白为什么。

  一股老旧呛人的哀痛从我心底打了个转,慢慢升腾上来,又被浓稠的夜色死
死压在心口,压的我的泪都要流出来。

  我打了寒颤。凄惨的哭叫起来「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哎,妈妈在这呢」母亲立刻回应了我,「宝宝,别急,妈妈马上就来,别
哭了哈」

  母亲亲和,温暖的声调,和风一般拂过我的心田。母亲不叫我哭,我便不哭。
我眼里残留着泪水痴一般望着黑洞洞屋顶,我什么都不想,我只等着母亲。

  我不知道过来多久,大概很久,大概不过几分钟,窸窸窣窣的穿衣身,床板
唧唧呀呀的几句叫声,和父亲几句埋怨「这孩子都多大了,还天天离不开你半步,
不像话」

  「小孩子不都是这样,长大了就好」母亲说随后母亲便带着微微热气,轻轻
喘着,坐在床边,我一下子便扑在母亲怀里。

  「妈妈,别离开我……妈妈……一起睡觉」

  「好,妈妈,不离开你,妈妈才舍不得离开利利呢,快睡吧」母亲一边用手
摸着我的头一边整理好被子。我蜷缩在母亲的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我想父亲应该有一米八的个子,这在当时是算是高个了,村里我几乎没见过
比父亲更高大的存在了。说实话我有点怵他,他往那一坐,便拉着长调,显得极
为得意,让我给他点根烟,或泡杯茶,咖啡。是的,我父亲喝咖啡,这大概在当
时农村蛮稀奇的。我曾抿过一口,又苦又酸,说不上来的难喝。我想父亲也是不
喜欢喝的,尽管他尽量装作品味的样子。

  他有时会摸摸我的头,与其说是摸,倒不如说是「摁」,他的手大而有力,
五个指头分的很开,盖在我的小脑袋上,用指头一紧一松的「摁」起来,每次我
总有种被扼住咽喉的恐惧感,有时「摁」的有些痛,我会左右甩起头来,瞪着眼
看他。他会笑着说「这样对脑子好」

  我并不喜欢这样,我喜欢母亲摸我的头,母亲的手纤柔,温暖,会轻轻的一
遍又一遍抚弄,之后又会把我的头发捋顺,摸摸,捏捏我的脸。母亲一摸我,我
就老想往她怀里钻。

  我想曾经的父亲大抵是得意极了,是的,这是毫无疑问的。父亲的第一场胜
仗,就是娶了我母亲,我母亲是不是所谓的村花,镇花,我不清楚,我想那时那
有什么村花,镇花这些概念,这种名称怕不是鬼扯出来的。但是我在记忆长河中,
像母亲这样动人心魄的女人,我从未见过。

  父亲的胜仗,是我可怜姥爷一辈子最大的败仗,我姥爷辛辛苦苦培育17年的
大家闺秀,就这样被一个混账街溜子(我姥爷眼中的父亲),硬生生的抢夺而去。
姥爷气的是一蹦三尺高,当然这只是我的想象,反正姥爷自打母亲嫁给父亲后,
就未曾给我母亲一个好脸色看过。姥爷沉着老脸瞪母亲的样子,到现在我还能清
楚的重现在脑海中。

  母亲是13岁初中毕业,上的中专,当时中专毕业是国家包分配的,这对乡野
小镇的人民来说,能吃上国家饭,是件光宗耀祖的大事。17岁母亲中专毕业,便
怀了我,而那时姥爷已经替母亲订好了亲事,可惜那人并不是我父亲,但奈何生
米已经煮成熟饭,任我姥爷气的乱蹦,也无济于事。

  我想不明白父亲是如何把我母亲勾到手的,我问母亲,母亲摸着头笑着对我
说「那时候那里懂这么多啊,你爸人高还……有些帅气,穿的又时髦,天天
死皮赖脸的,稀里糊涂的……哎,当时候啥也不懂」我还想再问,母亲哄我
快睡,明天还要上学,我只能乖乖睡觉。

  我姥爷是镇里小学校长,在镇里颇有些威望,用土话来讲就是说话中用。他
是上海知青,上山下乡跑到了这个穷沟沟,我听母亲说我姥爷的姥爷的父亲曾经
是知府,我姥爷额头生得方而宽阔,天中饱满,面相瘦而不柴,两眼亮而厉,叫
人多少有些生畏。这大概就是和那个祖先知府大人多少有些关系。

  提到我姥爷就不得不说我姥姥了,说来惭愧,我对姥姥最大的印象是那对大
奶,像对蜜瓜一样圆挺挺的挂在胸前,吸人眼睛。我想母亲也是得了些许姥姥的
真传。母亲说姥姥以前是食品店的营业员,是镇里出了名的美人,我姥爷一见我
姥姥就走不动道了,我想不出姥爷那样严肃的人是怎么走不动道的。但我仍记得
母亲讲述时捋着耳边头发,笑出声的轻快与优雅。

  父亲的第二场胜仗,是对母亲极大的伤痛与羞辱。我还记得大概是我小时候,
我的记忆是多么模糊,我甚至记不清是我几岁的时候……,我只记得我像
个傻逼一样在路边玩着些什么……或许什么都没干,只是呆着,我总是这
样。

  从路边走过了一个穿破牛仔褂黑瘦的小伙,我记不清他长什么样,他那由于
笑露出白亮的牙齿,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每次看到黑人牙膏上那裂开嘴笑的
黑人,我不禁便想到他。我有些疑惑这样的天气,他不冷吗?哦,我想起了些,
那时大概是春节前后的日子。

  「哟,还搁着玩呢,你爸爸都不要你和你妈了知不知道?你爸在外面有了新
老婆,都有孩子了,哈哈」

  我当时还听不太明白这句话意思,但我能从他的笑声中听出讥笑与嘲弄。我
站起身来,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你这小屁孩,还用眼翻我?我不跟你说,你和你妈还闷在鼓里呢,傻乎乎
的」

  「管你什么事」说着我就准备走「艹,怎么不管我的事,如果你爸和你妈离
婚了,我当你爸怎么样?我保证比你爸好一百倍」

  「去你的!」我受了极大侮辱一般,从嘴里甩出这些词,从小到大,我几乎
没有讲过脏话。

  「你这屁孩,看着怪老实,张口就骂人,不是我说你爸,我要是有这样的老
婆,还他妈是副所长,老子从早淦到黑」

  我没等他说完,急匆匆的回到家中一把从背后抱住母亲,母亲正在择菜准备
做饭呢。

  「咋了?」母亲问「没咋,抱抱」一抱着母亲,闻着母亲身上暖融融的皂香
与体香,我方才激荡的内心终于平缓下来,我想刚才的事不能告诉母亲,否则一
定会有极可怕的事情发生。我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但我认为结果一定是极坏的,
我像是受到危险的兔子一样紧紧缩在洞中,不敢出声。

  然而,我所担心的极可怕事情还是发生了。在我记忆中,几天的大雪刚停,
天冷的吓人,屋檐的冰锥子有的能有半个胳膊这么长,在太阳照射下,散着阵阵
白色烟气。我真的想钻进母亲热乎乎的怀里,一口气睡到中午天大亮。可惜母亲
起了个大早,母亲还要做早饭呢。

  早饭正吃着,院门「咣当」一声被摔开,一个大波浪黄色头发女人似野猪一
样冲了进来,红色过膝羽绒服像一团火套在女人身上。女人张口便吼起来,嘶哑
而刺耳。

  「王八艹的!余伟民,老娘为你打了胎,你倒好陪你老婆儿子热炕头,一脚
把我踹了!」

  父亲脸色白的像骨头,一支筷子从手中滑落到桌下,他缓缓站起身来,脸立
刻黑了下来,下颚上的横肉一动又一动,恶狠的低吼道「我不是给了你三千了吗?
咱可是说好的」

  「三千?你打发要饭的呢?你知道打胎受多大罪吗?就算不说打胎,这么多
年老娘陪你玩了多少次?这期间我可没有找过其他男人,你当我是狗呢,说踹就
踹?!」

  「艹他妈的婊子,信不信我揍你?」父亲说着捋起一只袖子上前几步。这时
门外已经有几个好事的村民探头探脑的欣赏着这场闹剧,他们对别人丑事的敏感
与热爱,往往比他们一日三餐还要重要的多。

  「哎呦!还我是婊子,余伟民,你又算什么东西!背着老婆孩子乱搞,你们
男人都是王八蛋!你有种就打死我,瞧这打,不打死我,你就不是男人!」女人
用力剁了剁地,手拍着那挂满白粉的肉脸。父亲又上前大踏几步,好似真的要打。
每每想到这个场景我都忍不住要发笑,天下的这样艹蛋的事情好像都他妈的拿了
一样的剧本。

  母亲终的是看不下去了,抱着我进了屋,母亲坐在床上,我扑在母亲的起伏
胸上,母亲豆大豆大晶莹的泪珠顺着脸滚了下来。我难过极了,窗外和周遭的一
切都消散的远远的,我的眼里只有正抽泣母亲。可叹的是,越是这样的苦闷与心
痛,我越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安慰母亲,我的嗓子像是灌了黄沙般又干又涩。我呆
看了母亲一会儿,竟然伸出热热的舌尖去舔母亲的泪珠,母亲的泪是咸咸的,涩
涩的。我傻傻的舔了一会,母亲噗嗤一声笑啦。

  「好了,傻孩子,别弄了,痒」

  「妈妈别哭,爸爸坏……妈妈好……妈妈……」母亲不哭了,我反倒哭了起
来,泪止不住的流,真不像话。

  「好,妈妈不哭,利利也不许哭,听话」母亲眼红红的,轻抚着我的头,抹
去我的泪「嗯,不哭……」母亲说不哭,我便不哭了,我痴傻的看着母亲说不
出话来。

  大概是过了一段时间,周围突然静起来,我甚至听到了空气翻动的声响,哄
哄的。

  母亲抱着我摇了摇,小声的开口道「宝宝啊,如果,我是说如果,妈妈和爸
爸你只能选一个,你要选谁?」

  我从母亲的话中意识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本能的恐慌起来,我有些惊恐的
看向母亲,又看向窗外。我突然听到有什么东西咔嚓咔嚓的裂开了,掉进了雪窝
中。我又往母亲怀里钻了钻。

  「要妈妈,爸爸不好,我只要妈妈就够了」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我是被母亲
从小养到大的,我喝的是母亲的奶,吃的是母亲做的饭,我只要不是个真正的大
傻逼,就一定会选母亲。

  「嗯,小利利永远是妈妈的宝贝,永远和妈妈在一起」

  「嗯,要妈妈在一起,永远……」

  母亲把脸贴我的脸上,微笑着,我闻到了丝丝洗发露的香味,不知道为什么
到显的苦涩了。

  父亲最终又给了那女人3000元,这可不是个小数,那时候母亲在是镇里工商
所副所长,一个月工资也就才50来块钱。母亲一没闹二没上吊,村里农妇那一套
母亲大概是一辈子也学不来。母亲铁着脸要离婚,一分钱也不要,只要带着我就
行。父亲是千哀万求,却没一点结果。母亲把我搂在怀里,时不时还逗逗我,母
亲平静的让我害怕。

  最终,还是我那可怜的爷爷跪在母亲面前,说伟民不是个东西,但他要是还
敢胡搞,我保证打断他的腿。就算为了孩子,也不能离婚,利利还小不能没了爹。
母亲终的还是心软了下来……

  日子总得凑合着过,我想这句话是准没错的。

  父亲的失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实在抱歉,我记性差的要命,我只记得是
夏天吧大概,天热的要人命,蝉快断了气般,一声接着一声。父亲几乎是趴在那
辆摩托车上回来的,他塌着腰,脊椎像是被打断了一样,瓮声瓮气的半天吐不出
来完整的话。他在床上像个死人似的躺了三四天,要不是他有时会出来喝口水,
上个厕所,我还真怕他烂在床上。我从他不连贯的话中,听到了什么股票,大跌,
破产之类词。我听不明白,但我明白父亲再也不是那个牛气哄哄的人了。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母亲本来工资就不多,家里养不起闲人,父亲只好到建
筑队里当小工。他拉不下脸,他有时会大叫着,吐沫星子喷的老远「真他妈的不
如叫我去死!」

  但是父亲到底是没有死,建筑队里是把人当畜生使唤,父亲天蒙蒙亮,就得
从床上一骨碌爬,一直到天快要黑透,才灰头土脸的回来。这段时间父亲瘦的叫
人发怵,眼窝深深的陷着,胡子长的乱七八糟。

  他回来不知道哪来的满肚子无名的火气,一旦有了可以发泄一气的机会,父
亲便抓住不放了,哪怕是为了一丁点儿小事,也要狠狠的吼我和母亲几句。母亲
知道他累,苦,也不便多说什么,我呢也是随母亲,要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呢?

  就这样不过有两个月,也许是一个半月,父亲便再也受不了,他叫嚷着腿痛,
腰痛,背痛,全身都痛,痛的要命,再干下去是真的是要把他小命都拿了去不可。
可是他不上工地,又能干的了什么呢?母亲叫他去我姥姥开的早餐铺里帮帮忙,
就是起的早点,又不累,省的在家里吃闲饭,父亲是死活不愿意,叫他去看我姥
爷脸色,不如拿刀把他捅死。

  好吧,他在家里又闲了近一个月,可算叫他琢磨出个活计,他可以到镇里去
卖些男人女人的内衣,袜子之类的衣服,成本不高,以前在外地也干过一段时间,
主要是不累。就这样父亲成了个卖衣服的。

  要是就这样也就算了,反正生活吗总得过。可是父亲火气比以前更大了,一
句话说不对便摔杯砸碗,为啥?村里的,镇里的人都去看他笑话,就连小孩子也
要讥笑他两句,他常常气的要和别人打起来了,当然,打是打不起来,毕竟生意
还得做,这火气自然就散到我和母亲头上了。我很多时候真想一拳头把他抡倒在
地上,难过的是我还远不是他的对手。

  他有时嘴里嘀咕着:算了,再出去混,就不信再混不出个名堂来,在这里受
这个鸡巴窝囊气。然而父亲终究是没有再出去混个天昏地暗。他染上了赌博。

  我仍记得父亲回来时那副眉开眼笑的喜气,他哼着歌,说老天算是又留了一
道门给他。母亲问他:咋了,这么开心。他笑着吸溜着米粥,说:等着吧,等着
我叫那帮孙子哭着喊爷爷。

  然而我没有见任何人哭着叫些什么,如果说村里被打的哭天喊娘的小孩也算
的话。父亲的脾气却是差的让人要哭天喊娘了。

  这种事是或许是瞒得住母亲和我,却瞒不住眼睛雪亮的有志群众们,我父亲
染上赌博这等喜事,像改革春风一般吹到千家万户,自然包括母亲和我。

  母亲能怎么办呢?只能皱着眉,叫父亲老老实实干好买卖,别再赌了。父亲
红着脸,连连点头,可是他听不听又是他的事了,他又不是小孩子,你总不能把
他打死吧。好在,他还没有糊涂到找母亲去要钱,至于去借,谁会傻着脸把钱借
给个赌徒?

  然而事情终于恶化到不可救药的地步,老实讲,我早有预感,可是谁能阻止
了一个非要往火坑里跳的人呢?

                第二章

  我刚上初二那年,离父亲的大败归来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母亲仍和我
睡在一起,自从父亲的第二次胜利之后,母亲从未在父亲床上过过夜。

  夜里,父亲回来,几点我不知道,总之是很晚了,他彻夜不归也是常有的事
这不稀奇。他喝个大醉,口齿不清的嘀咕着什么,要么踹门,要么用脑袋撞门,
爬在门缝上喘着粗气,半死不活的叫母亲开门。一开门,好嘛,他立马翻腾起来,
又是给他热饭,又是给他到弄热水,像个二大爷。

  弄完还不算了事,他便开始折磨母亲起来,他满身的酒气,烟气,臭烘烘的
呛人,母亲是一百个不愿意。你不听,他便又掐又拧,惹急了,用拳头或胳膊肘
闷锤,闷肘,母亲常被打的叫唤起来。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呢?我的拳头握了又松,
松了又握,泪在眼窝里打转,我能怎么办呢?有时偶然看见母亲腰上,胳膊上青
乌色的痕迹,在白皙的皮肤下格外烫人眼球,我会咬着牙想他怎么不死在外面?

  母亲每被折腾个不成样子,红着眼回来,我一把搂住母亲,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死一般的寂静真叫人难熬。母亲会摸着我的,叫我快些睡觉。好,我睡觉,睡
着了什么也不想,多好!我紧紧搂着母亲睡去。

  可是,我终究不是王八,可以缩在壳里不出来。我将父亲屋门推开,尽量不
让声颤抖起来。

  「妈妈,回屋睡觉!」

  父亲裤子半脱,半跪着将母亲压在身下,瘦屁股囧成一团,看着恶心。他一
扭身,我便看见了母亲雪白,浑圆的乳房,和那油亮乱遭的阴毛,在如水月色下
熠熠生辉,扎人眼睛。母亲不知是惊慌还是担忧的看着我,用手臂遮住了要害之
处。我不知怎么呼吸都艰难起来,口中分泌些水,裤裆里的二弟也伸展开来。

  父亲扭过头来瞪了我一眼,咋咋呼呼的说道「不好好睡觉干嘛?回去!」

  我仰起脸来,不让泪流出来,没动。

  「你是聋了还是咋的,我让你回去听到没?」

  我没理他,有些哆嗦的喊了声「妈妈……」

  母亲急切的看了我一眼,起身捞衣服穿。父亲一把母亲推在床上。

  「这有你什么事?鸡巴的都多大了,还离不了你妈,赶快滚回去睡觉,小心
我扇你!」

  我白了他一眼,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有出话来。

  「我看你是真聋了」他骂骂咧咧的提起裤子,下了床,站了过来,瞪着我。
鼻子,嘴里呼着令人作呕的臭气。

  我红着眼狠狠的瞪了回去。

  「艹他妈的,你真以为我不敢抽你!」

  我仍直视着他,还是没有动。

  「皮痒了!」

  「啪!」的一声,我只觉得一阵悠悠的耳鸣,火辣辣的,我恍惚间看到母亲
赤裸着身体向我走来。随后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鼻腔中窜了出来。这是我长这么
大第一回挨打。

  「余伟民,你有什么毛病?你再碰一下利利试试,不想过就别过了!」母亲
不知道那来的这么大的力气,父亲被一下推坐在地上,半天没缓过劲来。

  随后母亲便手搭在我肩上,领我回了屋,杠上了门。灯开了,光瞬间散满了
屋子,母亲让我仰着头,用纸轻轻的擦我流出的血。

  「还疼不疼?头晕不?」母亲问「不疼,我没事……」

  我仰着头,余光看见母亲只披着一件白色纱衣,衣服浅浅盖住乳头,一大半
软嫩,饱满的乳房赤裸裸暴露在空气中。

  我甚至能看见上面淡淡细细的碧玉色筋脉,再往下就是那轻轻起伏的柔软小
腹,还有……还有那亮而黑的阴……毛……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热热的要涌上
来,我的嘴有些干。

  母亲终于注意到了,自己仍衣不遮体,抬起眉看了我一眼,我立马转过头去。

  伴着母亲窸窣的穿衣声,我偷偷将二弟,掰过来,直贴在肚皮上,他斜顶在
内裤一边,很不舒服。

  就在这时,父亲拍起门来「时月,我错了,你看我,都是刚才太冲动,我不
该打利利,都是我的错,你快出来,那有做到一半完事的啊?」

  夜很静,我甚至听到外面微风拂过。

  「利利,是爸错了,爸不该打你,你劝劝你妈,利利?」

  母亲用手轻轻揉了揉我的脑袋,低声说「别理他,睡觉吧」

  「月儿,月儿」他几乎是哀求道。

  「你要憋死我啊!」

  没人搭理他。

  「日他妈的,这娘俩一个德行」他往地上啐了一口痰,随后又用力砸了,踢
了几下门,一脚将堂屋的椅子蹬个四脚朝天,没了声。

  第二天大清早,我和母亲青着眼圈吃着早饭,好家伙他倒好在屋里呼呼大睡,
他要是不一口睡到天黑,都对不起他打的山响的呼噜。

  到学校,我只要脑子一闲,不用说昨夜母亲那明晃晃的乳房,黑而亮的阴毛
像蚂蝗一样吸在我脑仁上,甩也甩不掉。我一头抵在桌面上,两个手指插在桌角
上一个圆形洞里,扭来扭去。心里想这是那个天才钻出来的洞,简直比圆规画的
还要标准。

  夜里,鬼才知道是几点呢,父亲又趴在院门上,像头猪似哼唧起来。母亲长
长叹了一口气,我甚至闻到了淡淡水汽味道。我拽着母亲的手说别去。母亲无奈
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抽走了手。望着黑布隆冬的房梁,我突然想一拳把屋顶轰碎。

  我嘴干的厉害,我想要是再不喝点水,会裂出血水不可。我下了床,窗外声
动突然清晰起来。我得喝满满两大杯,把茶瓶里的一口气全干完,我暗自的想。

  最后喝没喝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到了院子,打开了灯,灯不是很亮,院内
的景象却赫然暴露在我的眼底,母亲叉着两只玉白的腿半躺在院内右侧砌的水泥
桌上。

  那是我和母亲平日吃饭的地方。我再次看到了那黑而亮的阴毛,甚至好像闻
到那丛毛发中散发的油脂香味和若有若无的尿骚味。

  我很想扇自己一个巴掌,但是我却用尽全力大吼了起来「够啦!」

  那个男人被吓了一跳,他停下脱裤子的动作,愣了一会,随后直起腰来,转
过身来凶狠的瞪着我。

  「你是不是没挨够?昨天挨的还不长记性?给我滚回去睡觉!」

  「你再碰我妈一下试试」我尽量平静的说道「哈哈」他突然笑了「我看你是
反了天啦,不挨揍你心里难受」

  我把墙上挂着的一把旧镰刀握在手上,看了母亲一眼,这时母亲已经穿好衣
服,长发还有些凌乱,几缕发丝挂在额头,看着有些不安。我用力握了握手中镰
刀。

  「真是反了天啦,我看你敢砍我,我是你爹!」说着,他大踏步走到我面前,
扬手准备打我。

  「利利,别冲动,听话把刀给妈妈」母亲跑过来,伸手要拿镰刀。又转头对
那个男人说「我看你敢打他,你回家打你儿子算什么本事!」母亲又转过头对我
说「别理他,乖,咱回去睡觉哈」

  刚说完,母亲纤细的手腕就被一只蜡黄的大手紧紧扼住。

  「睡啥啊?还没完事呢?真要憋死我啊?」他又看了我一眼「利利,听话,
你先回去睡觉,我一会就完事」

  我沉默了一会,我不知道为什么想直挺挺的躺着地上,一口气睡到天亮。

  母亲温暖的小手正渐渐离我而去,一阵风吹过,裹挟着远古荒蛮的旧气,我
突然觉得一切都荒唐的要命。我翻过手,分开手指,紧紧的和母亲手扣在一起,
一股暖暖的洋流从我的掌心穿过全身,我用力一拉将母亲拥在怀里。母亲的头靠
在我的肩上,愣了一愣。

        随后而来便是那蜡黄大手的一巴掌,我差点没跌倒。我痛苦的闭上眼,从小到大这是我挨的第二回打,你们骂我吧,反正镰刀已经挥了出去。

  之后便是一阵死寂,我缓缓睁开眼,母亲呼唤我的声音也渐渐清晰起来,我
看见那男人张着口,几乎能塞下一个鹅蛋,刀背离脖颈大概只有两三厘米远。我
松了一口气,腿软溜溜的,像是没了筋。举着的镰刀也落下去,垂在地上。母亲
一把夺过仍的老远。

  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把我弄回屋,当我有些意识时,母亲正哽咽着,用拳头
不停的锤着我的背,一点也不疼,甚至还有些热热的痒。

  「他是你爹你知不知道,你不要命了,傻子,傻瓜」

  我抬起苍白的面孔看着母亲傻笑起来。

  「你还笑,二杆子啊你,你知不知道妈妈刚才怕死了」

  母亲的眸子中还含着泪水,在灯光下,点点光辉流动迂回,秀美的娥眉微微
的蹙着,在她细致的脸蛋上扫出浅浅的忧虑,几缕青丝轻轻下垂,投下几道孤影。

  我死死的盯着母亲,我多想把母亲搂在怀里,或者……或者用嘴堵住那有些
发白的朱唇……

  夜里,一阵诡异声响把我惊醒,呜呜咽咽,有时竟像婴儿的啜泣,它随风盘
绕在屋顶让我心里有些发毛。我看了看母亲,母亲睡的正香,胸腹有规律的一起
一伏,微微蹙着眉,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我用头往母亲温暖肩上轻轻蹭了蹭,沉
沉睡去。

  第二天清早,天不甚明亮,风吹个不停,像是要下雨。我一进厨房,就看见
母亲正在打扫摔个稀巴烂的几个瓷碗,还有半桶水的红色胶桶被踢个朝天,水流
了一地,湿精精的。

  不用想,就知道这是谁干的。我没听见他打的山响的呼噜,不知道跑到哪里
去了,谁管他呢?也管不了。

  我坐在自行车后座抱着母亲让我带的黑色长雨伞,我常常拿它当剑使,把院
里的母鸡吓的格格直叫,快要飞到天上去。

  学校里,说来可笑,我几乎没个朋友,几乎这个词用的也可笑,如果我那个
一天说不两句话女同桌也算是朋友的话。

  果然没错,窗外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湿润风佛过教室,带走了些许烦闷
燥热,那时候教室风扇都没个影,热起来真的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我抬头看了看墙梁上那裂开嘴的屎黄色白墙皮,我老是担心这点破墙皮掉下
来,把我头砸出血来。

  我没什么心思学习,脑子幻灯片似来回闪昨夜景象,闪来闪去真让人头痛,
我一静下心来,灯片便晃晃悠悠的停到那个固定的地方,那黑而亮的阴毛在我脑
中放大再放大,仔细到每根毛发的长短与曲度。

  我吞了口口水,贴在桌子上又开始扣起那个圆洞,我想钻出这个洞的人真该
拉出去枪毙。

  放学,起了些雾,天本来就黑沉沉,配上这些雾,看起来有些诡异。随着拥
挤人流出了校门,我一眼就看见了推着自行车的母亲。

  母亲上身是白色衬衫,下身是黑色西装裤,背直而挺立,傲人的双胸在白衬
衫下拥雪成峰,我的心不禁荡漾起来。

  我跑了过去,母亲眼圈红红的,抿了抿唇。问了些稀松平常的话,无非是吃
的饱不饱,好好学没有,有没有调皮,从小问到大,或许也要问一辈子。

  之后便是死谭一样沉默,我盯着母亲看了一会,母亲有些哀伤的看着我,泪
好像又要溢出来,正要说,我先开了口。

  「他咋了,出啥事了?」

  母亲用手拭了拭泪,用暖暖的手心揉了揉我的头,说「你爸……,」
母亲叹了口气「你爸他可能要做牢」

  「为啥?」

  「他……」母亲说着泪便流了出来「杀了人……」

  「为啥杀人……」

  「因为和人家赌博,赔了钱……一怒之下就把人家……」

  我说不出话来,心直直的揪了起来,浓稠的雾气好像一股脑被我吸进肺里,
又湿又凉,叫人心慌。

  夜里,我毫无心思的半卧在床上看着书,窗外传来徐徐的风声,竟让我觉得
有些凉飕飕的。

  母亲洗漱完,刚坐在床边,我就立马搂住母亲柔软的腰身,脸轻抵在母亲的
肩头,母亲身上散出暖融融清淡的香气,我身上的骨头都要软在母亲身上。

  母亲摸了摸我的头告诉如果一个月后父亲还没有被放出来,就要到法院审判,
至于怎么判就不得而知了,我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外面的风声好像就在我的耳边刮个不停。母亲突然哽咽起来,
肩头微微颤着。

  「利利,妈妈对不起你……跟着妈妈受苦了……」

  我抬起头看到母亲纤柔脖颈上一起一伏的两根筋,我心疼起这两根优美白皙
的筋来,喉咙像卡了块砖头,憋不出响来,泪已模糊了视线。

  业余的,写着玩,但是不会断更的,就是更的慢。目前不打算收费,大家先
看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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